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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76章 第七十六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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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76章 第七十六章

南城門清理工作, 目前正在緊張的進行著。

府尊大人親臨現場處理公務,也是江州歷任父母官沒有過的,不止被處理的人懵逼, 那圍觀看熱鬧的百姓們,後來也跟著炸鍋。

本來就只想看場熱鬧,回頭蹲墻角閑聊天打屁時好有話題吹, 結果,看著看著府尊大人來了, 再聽著聽著, 好家夥,府尊大人當場辦公了,那處理起從裏面被逮出來的不老實頭們, 那叫一個手起刀落, 處置的半分猶豫不帶的, 且叫人怎麽聽,都沒覺得有處分過重, 或懲治太嚴之感,及至後頭甚至叫人覺得,還可以判的更重些。

這些殺千刀的,心怎麽那麽狠?親生骨肉啊,下手也是毫不手軟。

本來圍觀的人就多,等四周消息一發散, 那全城有閑的都撒丫子往南城門這處跑, 連內城富紳宅子裏,也有派了家丁老仆往南城門來打探消息的。

接連好幾日, 南城門被圈起來的那塊地上,都有來往駐足, 然後對著裏面指指點點的百姓,語氣已經從一開始的鄙夷不屑,轉成了羨慕眼紅了。

裏面的女人是走了什麽狗屎運?

竟能得府尊大人親自關懷,且當著全城百姓的面,給了她們承諾,開女戶、分地、分房,只要她們有勇氣踏出南城門一步,這些惠民之策,就全都先緊著她們這邊開。

那鄉裏長家的老嫗帶著自己的兒媳婦,和被她偷救條命回來的孫女兒,領著接近二百來名婦人女孩,赤腳步行至衙署大門口,沖著裏面養傷的王聽瀾叩頭請罪,聲音悲泣,滿心疲憊,訴說著這些年來,因反抗被打死的女人人數,因性別被溺死的女嬰慘事,然後,終於說出了溺嬰池的存在。

這麽多年溺斃的女嬰,被由各種虐待弄死的女孩們,都叫那些男人給丟進了溺嬰池,一處散發著腐臭,令人聞之閉氣的糞坑。

一處臭到足以掩蓋屍體腐爛味道的地方,也是那些路過南城邊上的百姓們,日常能聞到的氣味,那不是一般的臟亂到極致後散發的,而是孩子們的屍骸味啊!

跟著去到衙署門前去觀望的百姓,聽到如此駭人聽聞之事,當時就有人禁不住嘔了起來。

我靠,怪不得那味道沾了一身之後,怎麽也洗不掉,好幾天鼻子失靈的聞不了其他味,原來……原來……狗日的,天殺的,這是溺了多少女孩進去啊!

算了算了,出生在這種地方的女人,不是走了狗屎運,怕不是捅了哪處黴窩,八輩子倒了血黴落生在南城,不是遇到如青天大老爺般的崔府尊,怕是得等裏面的女人死絕了,才能引起外人註意。

太慘了,真的太慘了!

王聽瀾被人扶著走了出來,聽著那老嫗字字泣血,看向那些埋頭低伏著哭到起不來身的女人們,一時間也跟著紅了眼眶,連旁邊本來還氣哼哼,攔著不叫她出門的淩嫚,此時也紅了眼。

原來,這些女人,竟是在那樣的境地裏,日日受折磨的茍活著麽?怪道會身不由己的被人控制,因為不聽話的後果,就是進溺糞池啊!

王聽瀾拍著淩嫚的手,輕聲道,“去把老嬤扶起來。”

淩嫚抿了抿嘴,頓了一下,還是彎腰去扶了。

她本來是要跟著五哥上船的,可這邊王姐姐受了傷,身邊也沒個親近人照顧,於是,她選擇留下,目送了幺雞跟著五哥一起登船走了。

那老嫗堅持不肯起,帶著身後的女人們,實實的給王聽瀾磕了十個響頭,這才跪坐在地上說話,“大人,那……池子裏的孩子們,能不能給她們置一處安息地啊?”

那些生前不被善待,死後亦沒有得到好的收殮方式的孩子們,能不能有一個幹凈的轉生機會啊?

她一開口,身後跪坐著的女人們,又再一次的俯身痛哭,捂著胸□□生生像是被人挖去了一塊肉,痛苦的身體都跟著抽搐,包括老嫗在內,她們每一個人,都有至少一到三個閨女,被溺在那裏,幾乎每日夜間,都有女人偷偷過去,給生辰在當天的孩子燒紙線,或一些她們替孩子做的小衣裳小鞋子,然後回家若不幸被發現,必然還要遭一頓毒打。

這樣的日子,當然有女人不想過受不了的要尋死的,然而,活下來的懵懂稚兒,卻成了要挾她們的工具,跟根繩子一樣的栓著她們,叫人生死不能。

王聽瀾看著一地哀痛不已的女人們,紅著眼睛答應了,“好,本官定會替她們擇一處風水好地,好好的葬了她們,讓她們來生可以投個好人家。”

事情報到崔閭這裏,崔閭也是一場唏噓,讓人去雲臺寺請了高僧,於隔日大敲雲板做足七日的法事,為那些生錯了人家的孩子們超度,那一陣子滿城的香火紙錢,煙沖雲霄。

起挖溺嬰池的那日,為免圍觀的百姓眾多,發生踩踏事件,崔閭出動了整個城的衙差守衛,將南城門那處各條道口擋了起來,然後,將暫時鎖在碼頭倉庫裏的,十至十三歲,六十至六十六歲,沒有跟船出海的大小男人們,全又都拉回了南城。

他要讓他們親手,將溺斃在裏面的女孩屍骸,給一塊塊的撿出來,並且不許借助任何工具的,赤腳趟進去撈拾。

那些被趕至糞坑邊的南城男子,一個個臉色都變了,先還不願意,梗著脖子一副任殺任剮,就別想讓我去撿屍骸的無賴樣子,結果,等眼睜睜看著一個梗著脖子的年輕刺頭,被一刀削掉耳朵,鮮血淌了一頸子後,立馬就服軟了。

崔閭一點都不摜著人,吩咐左右看守他們的衙差護衛,但看有摸魚偷懶的,不用請示,直接削耳朵剁手腳,誰要是不服喊屈,也不用來請示,直接削成人彘,叫他們真正體會一把,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滋味,那時候應該就能懂屈服的真正含義了。

王聽瀾撐著病體,帶著淩嫚在南城守了足足五日,那從糞坑裏清理出來的屍骸,才算真正撿完,清洗幹凈後,鋪在殮屍的麻布上,整整鋪了三條街出來,請了獄房和刑房的十來名經驗老道的衙差來,直直拼湊出來近六百具完整屍骨,有些小小的骨頭攏手裏只有一丁點,輕飄飄的,叫人不忍細數,細看,而因年代久遠,那些已經拼不成一具完整屍骸的,光小小頭骨,就數了近千,白滲滲的眼眶洞裏,似訴說著沒能看見這世間風光的委屈。

那幾日夜裏,其他三個城門內的百姓,連說話走路都小心翼翼的,生怕驚醒了這些冤死的亡靈,真是不看不知道,一數嚇一跳,一個南城門而已,裏面竟然埋藏了數千具女子屍骸,那些人到底是怎麽能睡覺的?怎麽就不怕報應呢?

這下子,不止雲臺寺的高僧們念經燒香,替亡魂超度了,有條件的人家,自發的開始擺路祭,香燭紙錢,出一份各自心意的,送一送那些可憐的孩子們。

太慘了,以後投胎,可一定要把眼睛瞪大了投。

那些負責燒紙錢的人,邊燒邊低低念,真誠交待自己的人生經驗,什麽男孩子太多的人家,一看就不能投,家徒四壁的也別投,老婆生孩子,男人還死外面吹牛皮的,也不能投,林林總總囑咐了許多許多。

看著那些鋪了滿地的小小屍骨們,幾乎沒有人能不落淚,那幾日連夜逛商超的人都少了,就在南城事務沒處理完成之前,全城百姓都感覺心情低落,沒什麽勁一樣的等著衙署那邊,會有什麽說法。

崔閭看著報上來的數據,真是殺了那些人的心都有,特別是那些六十到六十六間的男人,聽說撿完了屍骸回碼頭倉庫,還能喝上兩碗薄粥,反倒是那些年紀不大的男孩子們,沖擊力度顯然極大,好些個回去別說粥了,連水都喝不下,一開口就吐,吐的膽汁子都出來了,等終於消停了後,那呆直的眼神,也說明了這事在心靈上的震動,怕都要成一生的陰影了。

南城門內部情形,屬歷史遺留問題,許多人家悄摸摸的就斷了根,為屍骸尋親的事,也就不了了之,一是實在太多了,二也是沒那個技術一一比對,後來幹脆一合計,在江邊能夠眺望京畿皇城方向的地方,給砌了一座塔,名字就很簡單粗暴,一目了然,就叫姑娘塔。

將所有屍骸全部焚燒後,裝在一個大紫檀棺內,放在塔頂層最高的閣樓上,長明燈日夜不熄,也祈禱著皇城龍氣,能聽見她們的祝禱,往這些可憐的孩子們頭上罩一罩,好叫她們下輩子有個好人生。

雲臺寺的高僧當時還來普法,說一般能放塔頂層上的東西,都指代有名望之人,比如國師聖僧名尼的舍利子等,這些孩子是可憐,但超度超度,實在不忍,在寺裏給點長明燈也行,專門砌了塔來放,似是太折了她們的壽或福。

這話說的,崔閭當時就沒太給情面,問那高僧,就那些孩子出生就被溺死的模樣,她們倒是哪來的壽或福呢?現在專門砌了這高塔,為的就是替她們命裏本沒有的東西,向皇城方向上的貴人求呢!不擺高點,那雨露能沾著?

說完大筆一揮,又讓施工隊那邊再加高兩層,就得砌到雲端上去,借貴人貴氣,讓那些孩子們好投胎,投好胎。

戶房那邊管府賬的先生,期期艾艾的上前,手上捏著府庫冊子,告訴崔閭,“大人,咱們賬上沒現銀了。”

做法事的那幫高僧可不是免費的,點著香燭燒的紙錢當然也不是,包括萬一勸說成功,將孩子們的骨灰交到寺裏保管,再點長明燈之類的,那更是一花一大筆,且長明燈一點,是不能滅的,以後年年的香油錢……崔閭哼一聲,打量他不懂呢?

砌塔存骨灰,是一錘子買賣,便是那長明燈的香油錢,也不會比往寺裏添的多,這當然不是故意為了省錢,就是崔閭小心眼子犯了,想起亡妻去世那會,長子想上府城來請雲臺寺的高僧去滙渠做道場,結果因為出寺坐臺的銀錢沒談攏,最後只能退而求其次的,請了他們後山裏掛單的一對僧徒,場面有些冷清,很是傷害了他幾個兒子的內心,到這會兒子,他家孩子們上府城來,都一步沒邁過雲臺寺的大門,要不是沒有其他家寺門可供挑選,這雲臺寺的僧眾不一定能接下這場法事。

崔閭可不能承認,那會子是自己給的錢少請不動人,他那會再吝嗇,給亡妻做法事的錢可沒苛扣,比著他們後山那對僧徒的價錢,多出了三倍,在他看來很夠了。

僧人總是念慈悲,向施主化緣也總說隨緣隨緣,怎麽到了他這兒,就明碼標價了?他不認為是自己錢少了,就認為肯定是人家嫌棄他們滙渠偏,不願意勞累前往,如此,哪怕現在他當了江州府臺,也一步都沒踏過雲臺寺。

那僧人倒是挺能穩得住,被崔閭陰陽怪氣了一把後,也不惱,念了口佛號便走了,當然,崔閭也就不知道,那些年高僧的出場價格,已經被九家子人及其周圍親屬們,給哄擡到了怎樣一個天價,他給的那比普通僧徒高三倍多的請出寺銀兩,真的只是當時請他們出場價的二十分之一都不到,用當時他們看寺門的小沙彌的話說,都不夠請他們寺裏的掃地僧的錢呢!

崔閭沒註意過這些與府務不相幹的細節,直等賬房將七日道場的花用給遞上來,才咂舌於這用度,居然高的這樣離譜,當即就把申報的那些香油紙錢花費給勾掉了一半,包括給僧眾的辛苦費,和所謂的車馬費。

這倒不是報覆了,而是他真心覺得給的太多了,哪怕他現在不吝嗇了,也受不了請一次僧眾出門做個法事,居然要花上萬兩白銀那麽高的費用,加上連日點的香燭唱經費,共計足有五萬八千多兩,一行人連大帶小統共不足二十人,幹了七天活,給這麽多,當他冤大頭薅呢?

那帳房被他態度弄的一驚一乍的,直小聲勸道,“佛家不可輕慢,不可輕慢,府尊三思,三思啊!”

崔閭斜了他一眼,從鼻腔裏哼出一個音來,“你不說賬上沒錢了麽?沒錢不想著節省,叫本府這會兒上哪給你變錢去?”

賒了人家的東西,到了結算期限,賺得的銀錢,與人分出利來後,又自然的投入了下一輪的進貨循環,局面已打開,再與人賒欠貨物來賣,可就不像話了,自然是一手交錢,一手交貨,再加上太上皇他們出海,總要備些儀程送上船去,吃的用的哪樣不要錢?於是,他們府庫內的現銀流動,近日就顯得有些捉襟見肘。

當然,等商鋪招商會一開,他就又會變成個有錢的府臺大人了,但那錢目前也有了一個去處,就是南城建設開發上,那些大商賈出一半,他這邊代表衙署出一半,日後收益,他們能坐收至少百分之六十到七十之間的純盈利,但那也得到明年才能見到成效,現在都是投入期,哪哪都需要用到現銀,於是,可憐他就只能拆東墻補西墻,有好幾次,都差點忍不住,想將自己家後山洞裏藏著的金子拿出來,奈何理智告訴他,暫時還不能動。

他得把自己的分量再在太上皇心裏,焊死幾分,屆時若叫他察覺自己曾動過的一點小手腳,亦有能分說討情的機會。

情分麽!攢著攢著就多了,用著用著就深了,崔閭暗忖,再忍忍。

也不知道畢衡那邊怎麽樣了,老家夥自從出了江州後,信是一次比一次稍的遲了,他這邊要不是時不時的,能接到吳方傳信,都不知道他們這會兒走到哪了。

他可等著收鹽款呢!敢在這重重保障下,還給他把生意做賠了,回頭他提著刀就能殺到和州去。

哼!

想起長子回滙渠時那心疼的模樣,老爺子一顆因沒錢而不爽的心,又慰貼了,尤其他那乖長孫上來了,說是留在府城裏陪他住些日時,老爺子嘴上不說,心裏可高興了,吩咐崔誠找了好些從嚴修府裏頭抄的稀罕舶來品,給他孫子送去,也不像從前那樣催人念書了,天天讓人陪著他去商超逛,看中什麽買什麽,建設開發府城的錢沒有,買些小玩意哄孫子玩的錢還是有的。

嗯,這老爺子寵起孩子來,也是不得了,大有把人往紈絝裏送的意思,還很有貪汙受賄,供孩子揮霍的潛質。

好在崔灃從小受父祖教養,本身性子也不跳脫,再有崔誠的長孫崔執,也是一個小古板,兩小古板站一起,楞沒在商超裏逗留超過半柱香,就一個對眼的回衙署後院去了。

媽耶,咋那麽多人?擠死了,算了,還是等人少的時候再去吧!

然後,他們驟然發現,那商超裏面,就沒有一日人少的,什麽時候人都多的擠不下,根本不可能有人少稀疏,空氣清新的時候,於是,一直到要回滙渠過小年,都沒完整的逛過一次商超。

老爺子也沒能得空閑陪大孫子,他手頭一堆的事情,這邊剛因為沒錢給姑娘塔多加蓋兩層,而傷腦筋,那頭被關在監牢裏的西城鄉裏長,說是後悔了,想通了,不鬧了,請大老爺放他們歸家,以後大老爺想怎麽說怎麽說,地想怎麽分怎麽分,他們再不敢叨逼叨了。

崔閭直接讓來報的獄頭,給他們帶話,牢裏日子清靜,叫他們再多住兩日,回頭等他空閑了,再來與他們談心。

笑死人了,那日在衙署門前怎麽鬧的?忘了?

崔閭眉頭都不帶跳的,他可不是太上皇,分田分地還要與人協商,好聲好氣的商量個什麽章程,當然,不是說有章程不好,但經過衙署那麽多書辦胥吏,共同制定出來的章程,只要上官不存徇私枉法的心,那集眾多才能人謀出來的章程,就指定比一幫眼裏只有自己利益的泥腿子強。

做什麽事情,總有一方平一方不平的,他當著一府之長,能做的,是盡量端平,若有人非要以自己心裏的天稱,來衡量平不平的問題,那這個事情就無解,鬧到明年底後年底,事情都不定能辦完。

他哪有那麽多時間與他們扯皮?

既然不能好好說,那就牢裏見,於是,那日圍堵衙署大門的百姓,崔閭直接以府臺門前無理喧嘩之罪,抓了幾個領頭的,一起丟進了牢裏。

這還沒完,隔日,他就派了胥吏書辦,帶著戶藉文書,以及之前調查出來的一些鄉裏情勢,包括八卦流言什麽的,往西城挨家挨戶搞訪談去了。

主體訪談內容是什麽呢?

更換鄉裏長。

就目前鄉裏長因心裏的私欲,假公濟私的,不能真正的為族鄰謀福利之事,現考慮經由衙署出面,組織大家夥以公平投票的方式,重新選任一名合格的鄉裏長出來為大家服務。

家人們,這個時機可要抓住呀!

家人們,機不可失,時不再來,有能力的上,受百姓擁護的上,看著親切有學識,能一心為民的上,全都可以參選,不計名投票,也不用擔心會得罪誰,最後誰票數高就是誰。

主打一個憑人氣實力上位。

這法子,怎麽說呢?當然不可能是在衙署裏,中規中矩幹了大半輩子的胥吏書辦們想出來的。

崔閭熬夜寫了一個選拔流程表,讓人送去給了董知事,哦,現在是董經歷了。

他如願接到了崔榆的空位,現在辦事走路都帶風,拿到府尊大人墨跡還未幹的選拔流程表,當時就招了人出門了。

就甭管這上面的選拔機制多新鮮,且未見有人用過的新奇樣子,反正是府尊大人親自寫的,指定就錯不了,就算錯了,也肯定是他沒辦好,反正,現在就是一個特別積極的幹事態度。

整個西城百姓,都被集中了起來,然後,被告知鄉裏長要換人做的消息。

轟一聲,如小石子投入湖中般,百姓們交頭接耳商量了起來,而那鄉裏長的家裏人,則面無血色的坐到了地上,以為被抓進牢裏的人沒了呢!

以往,每個城門或鎮上的鄉裏長,都是當地家庭條件最好的人當,家族人口多也是一個硬性指標,也不需要什麽才能,年紀上來了,家族人口,生活稍微好點的,就是百姓嘴裏說的聲望人了,依老賣老的能在胥吏書辦面前說上兩句話的,有所謂的情面的,就會被推舉出來當百姓代表,或者說嘴替,替嘴笨拙舌,又不敢與官府打交道的人說說話。

及至後頭慢慢就演變成了,一個世襲制的非官方代表,老的教小的怎麽與官府打交道,有樣學樣的,也就有了所謂的傳承,而官府這邊下鄉鎮辦事的人呢?許多人嫌麻煩,嫌與泥腿子說話掉價,幹脆就將事情直接分派給這些百姓代表,由他們代表著出面協助辦理,兩邊有來有往的,這種身份上的肯定,就像是過了官府明路一般的,在百姓們中間,也有了威嚴。

實際上官府這邊,鄉裏長是沒有編的,也不領官府俸祿,他們協助辦事的吏員幹活,除了能在吏員面前刷個臉熟,在鄉裏鄉親們面前,也有了所謂的官府門路,接一些人情往來,給家裏人討一些福利,都很便宜,又非常有面。

幾十年鄉裏長一幹,他們家也就成了當地的小鄉紳富戶,家當什麽的自然也就掙出來了。

無利不起早,要真都義務幫忙,誰願意呢!

現在這個要更換鄉裏長的消息一出,那些有心思的就活動開了,又是不記名投票,且說了連投三日,看總票數,當日夜裏,那西城各條小街巷子裏,都是墊著腳走路竄門的。

崔閭早預料到會出現這種情況了,只叫董經歷派人盯著,看哪戶最活躍,又與原來的鄉裏長家什麽關系,然後再看他們集中矛頭指向,最後被排擠最狠的那個,指定就是有百姓基礎,卻沒什麽話語權的人了,鄉裏長就在那後面幾個人裏選就行了。

而為錢發愁的賬房,隔不兩日又來找了崔閭,只這回不拉著臉了,而是笑瞇瞇的跟崔閭說了一個好消息。

怎麽的呢?

原來,是內城有富戶家女眷,聽說了建姑娘塔的用意,想著寄存在雲臺寺吃香油的親眷,其中也有些是早夭的孩子,就派人來問,能不能在最高的二層塔房裏,給她們的孩子也留一處地方,她們願意出錢,那最高位置,自然是留給南城裏那些可憐的孩子的,可後兩三層,她們想租下來為亡者祈福。

崔閭眉尖微動,那賬房以為他不同意,忙趕手趕腳的遞上了起建姑娘塔的費用,以及那些富貴奶奶太太們認捐的銀兩,足足有三十萬兩,且全部都是現結的銀票。

呃……倒也,不是不可以,反正下層空著也是空著,是不是?且後面還要請人打掃,守塔,管理長明燈,等等瑣碎雜事。

賬房先生再加砝碼:那些貴婦人說了,只要大老爺同意,每年的香油她們出,守塔的仆奴費用她們給,至於灑掃修繕等瑣碎事,一概用不著大老爺操心,她們指定派人管理的好好的。

能夠把早夭的孩子,和家中亡者,送到有官府備案籌建的地方,跟著一道蹭龍氣福運,花多少錢都願意,都舍得。

能當一府之長的大老爺,本身就是具有大福氣之人,他建的塔,哪怕叫姑娘塔,也是個福運匯集的寶地,當然得搶破頭的來了。

崔閭也沒抻可憐的賬房先生多久,看著他那半禿的腦袋,點了頭,“行。”

這個行字剛說完,賬房先生一溜煙的就跑了,嘴裏的恭維詞都沒念完,只聽著聲音遠遠的飄了出去,“府尊大人體恤愛民,百姓們無不感恩戴德,便是天上菩薩見了,都要給府尊大人降些福祉,好保佑大人長長久久身體健康。”

崔閭跟後頭笑罵了一句,“可叫滿天神佛,先保佑保佑本府發大財吧!”

真是受夠了拆東墻補西墻的日子,最後再念叨一句,那畢衡老貨走哪了?他那幾千斤海鹽可銷了多少出去?怎麽不記著給他送車銀子回來呢?

剛想轉回身往辦公房裏走,就又見那已經跑遠了的賬房先生,扶著腰跑的上竄下跳的回來了,邊喘氣邊拿手指著府門外頭,一句話說的斷斷續續,“大人、府尊,那……那,南城那邊,哦喲媽呀……神佛顯靈了餵!”

崔閭發財了,是真發財了。

大財!

三十年前被太上皇打沒了影的,怎麽也找不見的五大家子藏寶庫,在南城門溺嬰池底,被挖出來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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